教箏有感 II:關山月

再紀錄一點教《關山月》的小趣事。

因為《關山月》詩幅較長,學生年齡小(只有八歲),我不想一課講完,所以分了四次一點一點的講解。我先是叫她讀了一遍「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言。」

應該是生僻字較多,她唸的磕磕巴巴,但讀到「望」字時,便很激動地說,「學校老師有教過,這是 yuan1 wang4 的 wang4!」(對 是這個聲調)然後我說 「啊?冤枉的枉 是這個「枉」啊?」然後她說「不對 是這個「望」。」後來才發現她說的是「願望」。

接下來又講到「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閒。」

我說:「士兵被派到戰場打仗,很久都沒回來,他們的家人也都在夜裡望著月亮,嘆著氣思念著去打仗的士兵。月亮在古代是一種思念的象徵,兩個不得團聚的人,在兩處望著同一輪明月,就算暫時見不到面,也好像有了些慰籍。」

學生張著一雙大眼睛,問:「他們怎麼知道自己和對方在同時看月亮?」

「額,他們確實不知道,可能家人在看月,而士兵正在練俯臥撐也說不定。」

「哦」

「比如,士兵在這裏,」我舉起右手,「然後他的家人在這裏,」我又舉起左手,「他們之間隔的很遠,看不見彼此」我把手拉開,「但是他們都能看到頭頂的月亮,」我把兩隻手抬起來,在中間點匯合,表示月亮方位,「就算他們並非真的同時看月亮,但他們可以想像。所以月亮也算是給他們帶來的一種寄託和慰籍。」

「哇,好像一個三角形!」

…….

*笑* 完全沒有重點,但超級可愛的。

教箏有感 II:關山月

教箏有感 I:關山月

最近在教小孩彈《關山月》。

這麼經典的曲子,當然得講這首詩背後的意思嘛。不過第一次教我也沒細講,只是解釋了個大概意思:「這首詩是講,以前中國被周圍的部落小國侵略,所以派士兵去戰場,但戰場很危險,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所以這是一首很悲傷的詩。」

因為有時講話講久了,小孩子可能會走神嘛,所以等我講完就會反問她:「所以這首詩是在講什麼啊?」

她就有樣學樣重複道:「以前中國去侵略別人,打仗,很危險,所以很悲傷。」

我左右尋思,欸好像有點不對勁?連忙強調:「這裡是中國被其他部落侵略哦,不是中國去侵略其他部落。」她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然後這事兒也就這麼過了。

但課後我就一直在反覆思忖。因為從小歷史課上學到的都是——靖康之恥、崖山海戰、吳三桂放清兵入關、八國聯軍火燒圓明園…… 所以印象中總覺得中國都是「受害者」,全都是外面勢力對中國肥沃的土地和自然資源虎視眈眈。但現在一項,中國從古至今都是泱泱大國,版圖一點點地擴展,哪有「沒有侵略別人,只有別人侵略中國之說?隨之我又回想起以前看到過的一個視頻(現在找不到了),某位歷史老師說,「難道你真的覺得中國歷代都是飽受其他外族侵略的可憐受害者?只要翻看周邊小國的歷史記載,各個何嘗不是一部部侵略史?」

其實到底誰是受害者,誰是加害者,其實都是看後人怎麼去寫。兩國交鋒,同一事件在雙方的史書上肯定大有出入。所以讀歷史或了解一件正在發生的事件,真的不能只聽一偏之言。

教箏有感 I:關山月

《蘇菲·朔爾:希望與反抗》最後一幕有感

第一次看《蘇菲·朔爾:希望與反抗》(Sophie Scholl: The Final Days),應該是2005年上映的時候。十五年過去了,我已忘記那時年幼的自己到底看懂了多少,直到最近看到 Zenpencil 繪製的這幅漫畫(https://www.zenpencils.com/comic/108-sophie-scholl-the-fire-within/),突然間回想起電影的最後一幕。

1943年,德國境外大半周邊領土已被納粹軍隊侵佔;而德國境內的老百姓,在希特勒的獨裁統治和對異己的迫害下,老一輩的只能噤若寒蟬,道路以目;而小一輩也已在極端主義思想下成長。活在這種恐怖壓抑的氛圍下,稍微做錯一步都可能因“對偉大的元首不敬”而被定罪,更別提要扭轉無形又強大的意識形態了。然而,參與納粹和平反抗組織的蘇菲與哥哥漢斯,敢於對至高無上的存在提出質疑,甚至還在慕尼黑大學分發反戰傳單,那種勇氣真是令人敬服。兩人也因此被羈押起訴,以叛國罪被處以極刑。

電影的最後,兩名士兵押著蘇菲,沿著陰暗窄小的走廊走入處刑房。刑房裡的牆白得瘮人,似乎隨時都等待著被鮮血沾染。牆上掛的耶穌十字架,連同逐漸低沈的音樂,共為下一個冤魂哀悼。蘇菲瘦小的軀體被架上斷頭台,頭被推進木枷槽裡,士兵將上下片合死,把頸項緊緊固定好,確保其無處脫離。此時鏡頭直攝蘇菲正臉——她的目光有點複雜,或許參著一絲對死亡和未知的恐懼,但卻又非常堅定、平靜、無悔。

沒有懸念、沒有反轉,處刑人迅速鬆開繩索,頂部的刀片急速墜落,屏幕瞬間轉黑。我們只能坐無助地在黑暗中,聽著一個又一個頭顱狠狠撞落在木地板的回音,以及斷頭台機械、冷酷的重複起落。這時我們猛然察覺,又有一群敢於發聲的人殞落,而我們似乎什麼都做不了。

(電影最後一幕:https://www.youtube.com/watch?v=pOx3wgUjc2s

一個國家的未來是否有希望,很大一部分是在於該國的年輕人是否關注政治和社會問題,是否敢於發聲(當然也要看該環境是否允許不同聲音和質疑的存在)。當人生於多數群體的一份子、當自己的利益未受損害時,很容易對少數群體的困境視而不見,或為了自我保護而緘口不言,直到自己變成少數群體時,也已經太遲了。所以,像蘇菲這種行為,說是“愚蠢”也好、“飛蛾撲火”也罷,卻尤顯可貴。我既沒有蘇菲的勇氣,也沒有她的信念和堅持,只能嘗試把她說的話翻譯出來了,自我警戒:

『真正的傷害,來自那上萬名只想要生存的人。來自那些只想要置身事外的普通人。來自那些不想讓自己卑微的生命被任何更宏大的東西干擾的人。來自那些沒有立場,沒有主張的人。來自那些因畏懼暴露弱點而不願直視自己的力量的人。來自那些不敢於去冒犯,去得罪的人。來自那些視自由、自尊、真相和原則為虛構的人。來自那些活的卑微,愛的卑微,死的卑微的人。這是一種對生活的簡化:如果你把範圍縮得很小,就很好掌控,如果你不發出聲響,惡人就找不到你。然而這都只是假象,因為他們也會死亡!那些把自己的靈魂捲成小球,便自以為安全的人吶!安全?!哪來的安全?人生永遠只會在死亡邊緣遊蕩。不論是崎嶇小路,還是康莊大道,都只是殊途而同歸罷了。微不足道的蠟燭,也會像熊熊火炬一樣燃盡。我要自己選擇燃燒的方式。』

^ 當然這一句也有很多爭議,因為任何人都有選擇不參與、只過普通生活的權利,所以這句話也需看應用背景(context)來理解。

“The real damage is done by those millions who want to ‘survive.’ The honest men who just want to be left in peace. Those who don’t want their little lives disturbed by anything bigger than themselves. Those with no sides and no causes. Those who won’t take measure of their own strength, for fear of antagonizing their own weakness. Those who don’t like to make waves—or enemies. Those for whom freedom, honour, truth, and principles are only literature. Those who live small, mate small, die small. It’s the reductionist approach to life: if you keep it small, you’ll keep it under control. If you don’t make any noise, the bogeyman won’t find you. But it’s all an illusion, because they die too, those people who roll up their spirits into tiny little balls so as to be safe. Safe?! From what? Life is always on the edge of death; narrow streets lead to the same place as wide avenues, and a little candle burns itself out just like a flaming torch does. I choose my own way to burn.”

《蘇菲·朔爾:希望與反抗》最後一幕有感

讀梁實秋《雅舍談吃》有感

最近剛讀完梁實秋老先生的《雅舍談吃》。有時白天工作實在時是忙,就在午夜入睡前讀上一兩篇。後來發現這是一個自孽的決定——在深夜閱讀刺激味蕾的美食文章,有時讀到口齒生津,飢腸轆轆,抓耳撓腮,想立即衝去廚房泡上一碗麵來,但又深知自己隔天起來一定會後悔,只好忍住了。

《談吃》的每篇圍繞著種美食開始,彼此之間沒有特定的主題,似乎是梁先生吃到什麼,覺得有趣,就寫出來分享了。什麼菠菜、豆腐、八寶飯;薄餅、菜包、煎餛飩;燒鴨、白肉、烤羊肉;干貝、魚翅、佛跳牆……南北中外之葷食素食、山珍海味、粗茶淡飯,其种类之多樣,覆蓋面之廣泛,讓人感嘆梁不愧是如他在序文所自侃的那樣,是個“連續吃了八十多年,沒間斷”的人。每篇的篇幅都不長,但層次豐富,不僅談吃、談口感,還談烹飪技巧、談菜的歷史、談食材的由來、以及不同地域的做法。

梁先生文字平淡、幹練,沒有誇張的感嘆,沒有浮誇的辭藻,但讀者都能從那涓涓細語中感受到他對飲食的講究、對逝去老作法的惋惜、對已故雙親的眷念、對與老友相處時光的懷念、對普普通通行人的寫照。讀《核桃酪》,我們看梁家祖孫三代齊聚一堂的融洽、看到從祖母到母親傳下對做飯的講究;讀《魚丸》看母親的軟心腸、二姐的幹練;從《烤羊肉》看老同學從卷餅的情有獨鍾、舊友失聯的惆悵…… 

不過,若只是想通過《談吃》用雙眼品味美食安撫自己的胃的話,恐怕也不能完全如願。當梁先生談食材由來時,尤其是葷菜由來時,會毫不遮掩地從動物的飼養方式、宰殺談到烹飪——什麼熗活蝦、生炒鱔魚絲、北平填鴨……都讓人看得有些膽戰驚心,心存不忍。 梁先生寫這些並非是為了渲染其過程有多殘忍、或站在道德制高點去批判去譴責(除了《熊掌》、《狗肉》,有略談一二),而更多是因為宰殺是做飯、飲食的必經過程。反觀四十多年後的我們,多數已有條件直接從市場購買已處理好的肉類,無需自己沾手去宰殺,所以讀到這些描寫時,難免會感到十分不適應,卻忘記這是許多菜肴的必經過程。把這些寫進去,或許也能提醒讀者更珍惜盤中餐。

有時也在想,梁先生寫得這麼無遮攔,可能也是因為80年對動物保護的呼聲還沒有現在高吧。若是放到今天,他可能會被網民罵得狗血淋頭。

在這裡與大家分享一篇《茄子》。可能因為我是北方人,所以軟糯香鹹的燒茄子是情有獨鍾的。雖然只是幾個簡單的幾個步驟,也是讀的我飢腸轆轆,食指大動:

燒茄子是北方很普通的家常菜。茄子不需削皮,切成一寸多長的快快,用力在無皮處劃出縱橫的刀痕,像劃腰花那樣,劃得越細越好,入油鍋炸。茄子吸油,所以鍋裡油要多,但是炸到微黃甚至微焦,則油復流出不少。炸好的茄子撈出,然後炒里脊肉絲少許,把茄子投入翻炒,加醬油,急速取出盛盤,上面灑上大量蒜末。味極甜美,送飯最宜。

如果各位對吃、對做飯、對飲食歷史、對80年代的動物平權與烹飪感興趣,讀《談吃》便可窺見一斑:https://www.yooread.net/8/3335/

讀梁實秋《雅舍談吃》有感